硨磲在古代的用途

佛教用途

佛教推崇七寶。七寶象征著光明和智慧。雖各經(jīng)文中略有不同，但硨磲一直是七寶之一。如，《法華經(jīng)》中七寶為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真珠、玫瑰；《無量壽經(jīng)》中為金、銀、琉璃、頗梨、珊瑚、瑪瑙、硨磲；《般若經(jīng)》中為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琥珀、珊瑚；《阿彌陀經(jīng)》中為金、銀、琉璃、珊瑚、硨磲、赤珠、瑪瑙。

七寶迎合了世俗的審美情趣，并以其獨(dú)特的物理屬性契合了佛教教義中的光明、永恒和智慧，在佛教界中備受推崇，不僅用來供養(yǎng)諸佛，甚至佛教宣揚(yáng)的極樂凈土世界都是由七寶構(gòu)成的?！斗鹫f無量壽經(jīng)》中云，極樂國土“自然七寶，金、銀、琉璃、珊瑚、琥珀、硨磲、瑪瑙，合成為地?！盵39]凈土中隨處可見七寶長成的植物，“又其國土，七寶諸樹，周滿世界。金樹、銀樹、琉璃樹、琥珀樹、珊瑚樹、硨磲樹、瑪瑙樹，或有二寶三寶乃至七寶轉(zhuǎn)共合成?！眱敉林杏小捌邔毘亍?，池底是七寶構(gòu)成的?！包S金池者底白銀沙，白銀池者底黃金沙，……硨磲池者底瑪瑙沙，瑪瑙池者底硨磲沙……或二寶三寶，乃至七寶轉(zhuǎn)共合成?！睒O樂凈土中的樓閣以“金、銀、琉璃、頗梨、硨磲、赤珠、馬瑙而嚴(yán)飾之”。講堂、宮殿都是“七寶莊嚴(yán)自然化成”。信徒飲食所用器具亦是七寶合成，用餐時“隨意而至。百味飲食，自然盈滿”。大詩人李白在詩作《金銀泥畫西方凈土變相贊并序》中也描繪了他想象中的極樂世界，其中有云：“硨磲琉璃，為樓殿之飾；頗黎碼瑙，耀階砌之榮?！盵40]佛家極力營造的極樂凈土世界吸引了大批的信徒，增強(qiáng)了佛教在世俗世界的擴(kuò)張力。在這方面，包括硨磲在內(nèi)的七寶起著重要的作用。

印度瀕臨印度洋，屬熱帶海域，是硨磲產(chǎn)地。佛教出自古印度，其教徒很早就將硨磲作為佛教寶物。因硨磲殼加工后通常顯純白色，符合佛教心底純潔、一心念佛的精神追求，所以，硨磲通常被制作成法器念珠。《金剛頂瑜伽念珠經(jīng)》記載：“硨磲念珠一倍福，木槵念珠兩倍福。”[41]唐歐陽詹詩作《智達(dá)上人水精念珠歌》中有“窮川極陸難為寶，孰說硨磲將瑪瑙”[42]，在稱贊高僧智達(dá)的水精念珠時，也默認(rèn)了硨磲念珠的珍貴。硨磲還被制成盆、缽等食器供養(yǎng)諸佛、高僧。《法苑珠林·獻(xiàn)佛部》記載印度瓶沙王禮佛：“造五百金缽盛滿千色華，五百銀缽盛滿千色白木香……五百硨磲缽盛滿千色黃蓮華……以七寶盆缽俱施與佛與僧?！薄耙晕灏俳鹋琛⑽灏巽y盆……五百硨磲盆……，各盛滿百一味飲食。將來獻(xiàn)佛與僧?！盵43]

佛教中用來布置莊嚴(yán)道場的佛具如佛壇、幡幢、佛帳、傘蓋、羅網(wǎng)等，多有七寶鑲嵌，硨磲亦涵其中。用來供養(yǎng)佛、菩薩的法器如香爐、香瓶、花瓶往往使用硨磲裝飾。唐《朝野僉載》記載了唐中宗幼女安樂公主俸佛所造的香爐，可謂奢華至極：“洛州昭成佛寺有安樂公主造百寶香爐，高三尺，開四門，絳橋勾欄，花草、飛禽、走獸，諸天妓樂，麒麟、鸞鳳，白鶴、飛仙，絲來線去，鬼出神入。隱起钑鏤，窈窕便娟。真珠、瑪瑙，琉璃、琥珀，頗梨、珊瑚，車渠、琬琰，一切寶貝，用錢三萬，庫藏之物，盡于是矣?！盵44]用來置物的法器如舍利容器、盛放經(jīng)書的寶函，用來誦經(jīng)的法器如鈴鐸，亦有七寶鑲嵌。此外，硨磲還被用于佛、菩薩的裝扮配飾，如瓔珞、頭冠、環(huán)釧、衣披等。

做酒器

筆者查閱資料，我國硨磲做酒杯最早見于曹操。西晉崔豹《古今注》中記載：“魏武帝以車渠石為酒杯?！盵45]

建安二十一年（216）， “三曹”父子中的曹丕、曹植，宴飲名流，與“建安七子”中的王粲、陳琳、徐干、應(yīng)玚對席上寶器——車渠碗，分別作賦，這就是文學(xué)史上著名的同題賦《車渠碗賦》。賦文充滿了曹植等辭賦家獨(dú)有的美妙夸張想象和無與倫比的華麗辭藻，除此之外，仍能從中了解一些這只貴為珍寶的硨磲碗的些許來歷。關(guān)于此碗的出處，曹丕說：“車渠，玉屬也。多纖理縟文，生于西國，其俗寶之。小以系頸，大以為器?！盵46]西國，當(dāng)指西域。當(dāng)?shù)亟砸詾檎鋵殻〉某岉峥勺鲱i飾，大的可以做成酒器等器皿。曹植亦說：“惟斯碗之所生，于涼風(fēng)之浚湄?！睕鲲L(fēng)，即閬風(fēng)，山名，在昆侖之巔。此句言其出處神秘，但大體在西域?！半[神璞于西野，彌百葉而莫希?！蔽饕埃粗肝饔?。硨磲如此珍貴稀少，以至百代之內(nèi)未曾有誰見過。“于時乃有篤厚神后，廣被仁聲。夷慕義而重使，獻(xiàn)茲寶于斯庭。命公輸之巧匠，窮妍麗之殊形。華色燦爛，文若點(diǎn)成?！保╗11]，137—138頁）神后，指曹操。西域諸國向魏廷進(jìn)獻(xiàn)了硨磲原料。曹操命能工巧匠打造了硨磲碗。

硨磲做酒杯在前述周去非《嶺外代答》中有較為詳細(xì)的描述，其中“瀲滟”杯，令人顧名思義，心生遐想。南宋趙汝適《諸蕃志》也有詳述：“硨磲出交趾國，狀似大蚌，沿海人磨治其殼，因其形為荷葉杯，膚理瑩潔如珂玉，其最大者琢其根柢為杯，有厚三寸者，脫落碎瑣，猶為環(huán)佩諸玩物?！盵47]

在歷代文人雅士的作品中，硨磲制作的飲酒器屢見不鮮。西晉王沈《車渠觶賦》中云：“溫若騰螭之升天，曜似游鴻之遠(yuǎn)臻?！盵46]南齊謝朓《金谷聚》詩中云：“渠碗送佳人，玉杯要上客。”[48]南梁陸倕《蠡杯銘》：“用邁羽杯，珍逾渠椀。實(shí)同蠡測，形均撲滿?！盵49]南梁蕭統(tǒng)《將進(jìn)酒》詩云：“宜城溢渠碗，中山浮羽卮?！盵50]南梁張正見《劉生》詩中云：“塵飛馬腦勒，酒映硨磲杯。”[51]唐杜甫《茅堂檢校收稻二首》之二：“無勞映渠碗，自有色如銀?！盵52]南梁簡文帝《答張纘謝示集書》中詩云：“車渠屢酌，鸚鵡驟傾。”[53]硨磲杯盛名歷久彌新，傳頌之余難免傳出奇異之處。明楊慎《丹鉛總錄·瑣語六》：“車渠、鸚鵡皆指酒杯。俗傳：車渠為杯，注酒滿過一分，不溢。嘗試之，信然?！盵54]此是酒水的表面張力使然，與何種酒杯無關(guān)。但硨磲杯為寶，人猶關(guān)注，終于史料中留一美談。明顧璘《春日行》詩云：“大官賜酒硨磲甌，一春擊盡千肥牛。”[55]明蔡羽《尊中有明月歌》詩云：“春光今夕爭時刻，傾盡車渠三百杯。”（[55]，卷10：15頁）明徐禎卿《將進(jìn)酒》詩云：“大白硨磲為罌錦，作冪燕京字琥珀。” （[55]，卷9：28頁）

硨磲鏡、跳脫、瓜錘

2015年，河南洛陽寇店鎮(zhèn)西朱村發(fā)掘一座曹魏時期的大墓，其中出土銘刻“車琚鏡”的石牌數(shù)枚，石牌銘文記載的器物早已不存。據(jù)霍宏偉考證，車琚鏡即為硨磲鏡，是以某種金屬為胎，背面鑲嵌硨磲的鏡子，即螺鈿鏡。石牌銘文是目前我國所見最早關(guān)于螺鈿鏡的文字記載。[34]

同一墓中，還出土了銘刻“車渠瓜錘”“車渠佩”“車渠跳脫”石牌數(shù)枚。石牌所載器物同樣早已不存。瓜錘本是兵器。硨磲所制的瓜錘沒有實(shí)戰(zhàn)意義，當(dāng)為儀仗明器。佩，系于衣帶的飾品，當(dāng)與玉佩同。跳脫，即手鐲。擔(dān)任曹操丞相主簿的繁欽在《定情詩》中有句：“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盵56]這些石牌銘文也是目前發(fā)現(xiàn)最早有關(guān)硨磲的出土文獻(xiàn)資料。

梳背、帶胯、枕頭

硨磲在唐代還會被制成梳背。梳背常雕刻各種裝飾紋飾，用于梳理頭發(fā)外，也可插入發(fā)髻作為裝飾。唐元稹《恨妝成》詩中云：“滿頭行小梳，當(dāng)面施圓靨。”[56]帶胯為玉帶中間的帶板，多為長方形。陜西歷史博物館藏有唐代用硨磲制作的梳背和帶胯。[57]

曹操高陵出土標(biāo)識隨葬品的名稱和數(shù)量的石牌66件，其中有刻銘文字“渠枕一”者，物品不存?！扒怼睘楹挝?，學(xué)者有不同的解釋。王子今教授經(jīng)考證認(rèn)為，渠枕可能是來自“渠國”的玉料或次玉石料所制作的枕頭，也有可能是來自西域的硨磲制作的枕頭。[58]

硨磲扇、棋子、杓子

扇子在我國出現(xiàn)很早，相傳為舜所創(chuàng)?！拔迕魃?，舜所作也。既受堯禪，廣開視聽，求賢人以自輔，故作五明扇也?！盵59]上古時期，扇子主要用作儀衛(wèi)裝飾、遮蔽風(fēng)塵的長柄大羽箑。春秋戰(zhàn)國時期，羽毛扇的扇風(fēng)納涼作用才在士大夫中間普及開來。隨著時代的變遷，各類扇子逐一出現(xiàn)。[60]至東晉始有折扇。直至明代，折扇開始普遍流行，先起宮廷，后及民間?！懊饔罉分?，朝鮮國入貢，成祖喜其卷舒之便，命工如式為之，自內(nèi)傳出，遂遍天下。”[61]明萬歷十七年（1589）[62]、二十三年（1594）（[62]，20冊：172頁）、三十六年（1608）（[62]，21冊：389頁）、三十七年（1609）（[62]，21冊：433頁），四十五年（1617）（[62]，22冊：307頁），明神宗賞賜大臣硨磲扇，除二十三年未載數(shù)量，其余四年共計(jì)80把。

硨磲還被制成棋子。清王士禎《池北偶談》中記載：“又高麗棋子一枚，乃硨磲所制。”[63]高麗棋子是指高麗象棋的棋子。高麗象棋與中國象棋相似，為中國象棋演變而成。清紀(jì)昀《閱微草堂筆記》中記載：“朝鮮使臣鄭思賢，以棋子兩奩贈予，皆天然圓潤，不似人工，云黑者海灘碎石，年久為潮水沖擊而成，白者為小車渠殼，亦海水所磨瑩，皆非難得?！盵64]此棋子當(dāng)是圍棋子。

硨磲制成杓子?！妒鶉呵铩酚涊d后趙石虎“有四時浴室，皆用瑜石珷玞為堤岸，或以琥珀車渠為瓶杓”[65]。

人工催珠

我國人工養(yǎng)殖動物的歷史很早，可以追溯至原始社會晚期。而人工養(yǎng)殖海洋貝類的歷史，最晚不遲于宋代。[66]古代所采集的珍珠，歷來都是天然育成的。到宋代，創(chuàng)造出了一種人工養(yǎng)殖珍珠貝的育珠技術(shù)。宋龐元英《文昌雜錄》中記載：“禮部侍郎謝公言，有一養(yǎng)珠法：以今作假珠，擇光瑩圓潤者，取稍大蚌蛤，以清水浸之，伺其口開，急以珠投之。頻換清水，夜置月中，蚌蛤采月華玩，此經(jīng)兩秋，即成真珠矣?！盵67]催珠的關(guān)鍵，“假珠”為何所制，并未言明。清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記述了相似的養(yǎng)珠法，明確提出以“蚌質(zhì)為圓珠”?！梆B(yǎng)珠者以大蚌浸水盆中，而以蚌質(zhì)車作圓珠，俟大蚌口開而投之，頻易清水，乘夜置月中，大蚌采玩月華，數(shù)月即成真珠，是謂養(yǎng)珠?！盵68]清劉獻(xiàn)廷在《廣陽雜記》中記載以硨磲磨制成“假珠”，催珠效果會更好。“金陵人林六，牛仲云侄婿，玉工也。其人多巧思，工琢玉，言制珠之法甚精。碾車渠為珠形，置大蚌中，養(yǎng)之池內(nèi)，久則成珠。舊法用碎珠為末，以烏菱角殼煎膏為丸，納蚌腹中，久自成珠。此用車渠，較為勝之?！盵69]

衣冠飾品

我國古代西南少數(shù)民族有佩帶硨磲飾品的習(xí)俗。元李京在《云南志略》中記載：“末些蠻，在大理北，與吐蕃接界，臨金沙江?！凶由茟?zhàn)喜獵，挾短刀，以硨磲為飾?！盵70]明楊慎在《南詔野史》中記載西南少數(shù)民族“老牾猓玀”，“女辮髪垂肩，飾以海貝硨磲，穿火草布裙”[71]；“黑干夷”，“女以毛褐細(xì)帶，編如篩罩，首飾以海貝、硨磲，衣領(lǐng)亦然”（[71]，158頁）；“西番”，“女以海貝硨磲磁珠飾于項(xiàng)” （[71]，162頁）。清鄂爾泰在《云南通志》中記載：“婦人以青白磁珠與硨磲相連系于首。”[72]我國臺灣原居民亦有佩帶硨磲的習(xí)俗。清丁紹儀《東瀛識略》中記載古宗人，“臺地諸番，多深目瞪視，鼻隆而銳?！卸嘌ǘ?，實(shí)以竹，漸舒漸大如錢，以硨磲螺貝圍圓二、三寸者塞之”[73]。

清代品官冠服中冠上的頂子（頂珠）以不同材質(zhì)的珍寶制成，用以區(qū)別官職品級。文、武六品官員其朝冠和吉服冠頂子為硨磲頂。[74]六品命婦冠頂與男品官相同。

中藥材

硨磲很早就作為中藥材入藥，最早可溯至五代前蜀李珣的《海藥本草》：“主安神鎮(zhèn)宅，解諸毒藥及蟲蜇。以玳瑁一片、車渠等，同以人乳磨服，極驗(yàn)也。”[75]車螯為硨磲科硨蠔屬的物種，屬硨磲一類動物，現(xiàn)名硨蠔Hippopus hippopus。[76]因古時車螯不具硨磲之名，如果也一并算之，則其入藥年代早于《海藥本草》。唐孟詵《食療本草》收錄有車螯條：“車螯，蝤蝥類，并不可多食之?！盵77]北宋唐慎微《經(jīng)史證類備急本草》收錄車渠，內(nèi)容同《海藥本草》[78]。明李時珍《本草綱目》亦載車螯條，其肉主治“解酒毒消渴，并癰腫”，其殼主治“瘡癤腫毒”。[79]車渠條中記載其主治內(nèi)容與《海藥本草》大體相同。

硨磲自東漢末年進(jìn)入我國以來，無疑屬珍寶，但其價值隨著時代的變遷是持續(xù)降低的，這與我國南海地區(qū)本土出產(chǎn)有很大關(guān)系。據(jù)史料看來，宋代之前，硨磲基本都是舶來品。魏晉南北朝至唐，硨磲無不奉為稀世珍寶，只有皇族才可享有。自宋始，我國南海出產(chǎn)硨磲漸多，朝廷大臣多有收藏。而至明清，硨磲珍寶地位下降較大，基本列為普通珍寶類。這點(diǎn)史料中也有記述。明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記載：“時珍曰：車渠，大蛤也?！嗖簧踬F?！盵79]明曹昭《格古要論》記載：“硨磲形似蚌，極厚大，色白，有紋理，不甚直錢?！盵80]清陳元龍《格致鏡原》記載：“硨磲似大蚌，海人磨治其殻為諸玩物，色白有紋理，不甚貴。”[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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