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護世界僅剩1000頭的長江江豚，他們簽下生死狀

嚴峻的形勢時刻提醒著社會各界，對保護長江江豚的關注和投入還遠遠不夠。

紀錄片《長江之戀》完結了。這是繼1983年《話說長江》、2006年《再說長江》后的第三部講述長江發(fā)展的紀錄片，作品8月上線，目前拿到了該系列的最高豆瓣評分（8.9分）。

從經濟發(fā)展轉到生態(tài)宣傳的主題固然加分，但更重要的是，這部片子，將長江江豚重新帶回了人們的視野。

很少有人了解江豚，這個已在地球上生存了2500萬年的珍稀物種，如今正在人類活動的干擾下快速走向滅亡。我國特有的長江江豚也身處危機之中。科學考察結果顯示，長江江豚數(shù)量已從1991年的2700多頭下降到2012年的1040頭左右。2012年《中國青年報》曾發(fā)文稱，長江江豚或在15年后滅絕。

近年來，各界人士加入到拯救江豚的戰(zhàn)斗之中。只是，讓一個物種存活絕非倡導保護理念就能實現(xiàn)，發(fā)展人工繁殖技術、禁非法捕撈、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恢復棲息地生物多樣性……要做的事太多太多。

而每個問題，在如今“疾病纏身”的長江之上，都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

2018年7月24日，農業(yè)農村部發(fā)布了長江江豚的最新數(shù)據——約1012頭，依舊在減少。8年之后，我們還能看見“長江的微笑天使”的微笑么？

江豚極危，誰還它們一片棲息地？

在夾江上的銅陵淡水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喂養(yǎng)人張八斤為江豚送來了一頓美餐。一條條魚扔進水里，一只只鉛灰色、圓圓的江豚頭隨即探出，一陣熱鬧后，水面恢復了平靜。

被稱為“江豚爸爸”的張八斤，已在守護江豚的崗位了站了15年。除了每天4頓的喂魚工作，為防止有人摸黑捕撈保護區(qū)內僅有的11只江豚，他幾乎每晚還要進行一圈長達4小時、耗時3公里的巡邏。

“以前長江的江豚多得很，后來江里就沒有江豚了，越搞越少。”曾經跑船的張八斤提及日益少見的“孩子們”，心疼不已。

長江江豚是中國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在多年來人類活動及環(huán)境惡化的影響下，生存現(xiàn)狀已不容樂觀。2013年，長江江豚列入《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IUCN）極危物種，意味著野生種群即將滅絕的機率非常之高。

究其原因，首先是過度捕撈造成的漁業(yè)資源嚴重枯竭。沒有充足的食物，龐大的江豚族群難以支撐，使得近幾十年來長江江豚數(shù)量持續(xù)下降成為必然。

其次是長江開發(fā)對江豚棲息環(huán)境的嚴重破壞。除岸基建設和污水排放外，大量船舶穿行長江航道所產生的噪音，也對靠聲吶系統(tǒng)捕食、交流的江豚產生了不利影響。

飲水思源。對于守護者來說，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要先將力氣花在長江身上。只有長江流域的水量、水質狀態(tài)回春，現(xiàn)有的江豚才能在健康的環(huán)境中繼續(xù)成長。

部分流域已經有了顯著的治理效果。據人民湖北消息，2018年湖北省地表水環(huán)境質量狀況穩(wěn)中趨好，納入國家考核的114個斷面中，水質優(yōu)良斷面比例為86%?！栋不杖請蟆废@示，今年1月至7月，長江安徽段國家考核斷面的水質優(yōu)良比例達到81.4%，為2016年國家負責監(jiān)測和考核以來水質優(yōu)良斷面比例最高值。

但從長遠來看，各流域省市還需要將有效的舉措繼續(xù)堅持下去。

在影響長江整體水質的上游，種樹是核心方案；在中下游，突破重點則是生活用水、工業(yè)用水的凈化再排放。值得注意的是，這兩種措施，都需要當?shù)鼐用衽c相關部門共同推動。重新建設家鄉(xiāng)，讓長江水更清，居民們也是受益者。

只是，當個人利益與保護舉措發(fā)生沖突時，江豚的拯救者們又將面臨另一個層面的挑戰(zhàn)。

當人們用非法捕撈和江豚“搶飯”

“還拋！”

看著不遠處的一艘漁船正在進行非法捕撈，何大明和志愿者們立刻出聲制止。他的船離對方的漁船有一定距離，但他還是清晰地認出了他們手中的蝦籠子——那是專門捕龍蝦、青蝦的工具，不該出現(xiàn)在處于禁漁期的洞庭湖上。

作為祖輩三代都是漁民、8歲就開始捕魚的“資深捕手”，何大明對各式捕撈工具都無比熟悉。漁民的鋌而走險他十分理解，多賺一點，生活自然寬裕一點。

但他不能對非法捕撈視而不見。他在洞庭湖邊長大，這片中國曾經最大的淡水湖，40多年來正隨著他的成長一步步萎縮。泥沙淤積、圍湖造田、洪澇災害、竭澤而漁，“長江之腎”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急劇惡化，他看在眼里。

2003年的一次捕魚，何大明發(fā)現(xiàn)了一對被網纏住的江豚母子。他下湖去救小江豚時，母江豚冒著生命危險靠近他、頂他，讓他深深震撼。

“江豚都有這種偉大的母愛，何況我們人呢？”從那時起，他發(fā)誓，要用最大的努力保護自己的母親湖。

組建志愿團隊、開展義務巡護，如今的何大明已經成為東洞庭生態(tài)保護協(xié)會會長，一年中有300多天待在船上。他說自己的夢想并不大，不說洞庭湖恢復到他兒時記憶中的樣子，只要回到十年前的水平，他就心滿意足了。

在紀錄片《長江之戀》中，上至發(fā)源地，下至入?？?，像何大明一樣守護長江生靈的人還有很多：三江源，吐旦和團隊安裝了上百個紅外相機防止盜獵，使區(qū)域內的斑頭雁數(shù)量從1000多只增長到3000只；鄱陽湖，李春如建立了中國首家候鳥救治醫(yī)院，救活了數(shù)萬只候鳥；上海市長江口，劉健和團隊將178尾與恐龍同時代的中華鱘放歸長江……

可一切都在變好，并不意味著每件事都足夠順利。針對鳥類的盜獵者從未停下腳步，盜成鳥會因為鳥的叫聲暴露行蹤，就先偷鳥蛋，再統(tǒng)一孵化售賣。被列入“極度瀕?！表椖康闹腥A鱘，在網上能輕松搜到每斤的價格和具體的殺法、做法。

何大明的志愿組織也有伸不到手的地方。他們沒有執(zhí)法權，發(fā)現(xiàn)非法捕撈船只，能做的只有口頭勸阻和舉報。

即便如此，組織還是觸動了當?shù)匾恍┤说睦?。為此?4名巡邏員簽下生死狀，承諾“在巡湖過程中，若有人出現(xiàn)意外傷亡，所有人都應盡全力救助他并撫恤其家屬、子女”。

“每當我隊員離隊的時候，我真的很心痛。因為我也不能怪他們，他們也做的夠多了，他們沒有義務?！辩R頭前，何大明語氣惋惜。

拯救長路漫漫，不能全寄希望于人工繁殖

今年年初，農業(yè)農村部等三部門公布《長江流域重點水域禁捕和建立補償制度實施方案》，要求到2020年底前，長江干流和重要支流除保護區(qū)以外水域要完成漁民退捕，暫定實行10年禁捕。

魚類學家、中科院院士曹文宣曾就10年之期對《光明日報》做出解釋：“以‘四大家魚’為例，它們通常生長四年才性成熟，連續(xù)禁漁十年，這些魚類得以有二到三個世代的繁衍，種群數(shù)量能夠顯著增加?！?/span>

至少從目前來看，當?shù)氐臐O民并不需為禁漁發(fā)愁。一方面，根據《方案》，中央財政采取一次性補助與過渡期補助相結合的方式對禁捕工作給予適當支持；另一方面，禁漁能帶來漁業(yè)資源的可持續(xù)利用，從長久上保證漁民生計。此外，漁民還可以轉行，培養(yǎng)新的技能。

在以措施約束、轉化捕獵方的同時，守護方的陣營也在不斷壯大。

目前，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共有8個豚類自然保護區(qū)，區(qū)域內限航限速、禁止捕撈，還有執(zhí)法人員定期巡邏。而對于越來越少的江豚而言，負責研究人工繁育的科研工作者無疑是陣營隊伍中最強大的一支。

今年夏天，一頭代號為F9C的雌性小江豚出生于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白鱀豚館。這是人工環(huán)境中出生并成活的第4頭長江江豚，也是全人工環(huán)境中首次成功繁育的第二代長江江豚，標志著長江江豚繁育保護技術研究取得新突破。

此前，中國科學院水生所研究員王丁及團隊已經成功實現(xiàn)了三頭江豚的人工繁殖。10月30日，武漢白鱀豚保護基金會官方微博公布了其中第三只小江豚F7C的新名字“e波”，這個從微博征集來的名字，讓人與江豚的關系更進一步。

但王丁表示，這不代表能指望人工飼養(yǎng)和繁殖來拯救這一物種，畢竟江豚是哺乳動物?！案嗟氖菍υ谌斯わ曫B(yǎng)條件下的動物，開展相關研究工作所獲得的知識，對野外的保護會有很重要的支撐作用?！?/span>

嚴峻的形勢時刻提醒著社會各界，對保護長江江豚的關注和投入還遠遠不夠。2007年，有“長江女神”之稱的白鱀豚被宣布功能性滅絕，江豚因此成為長江中唯一的鯨類動物。如果長江江豚也滅絕，那么人們將再也看不到長江的“微笑”了。

圖片來源：紀錄片《長江之戀》、微博截圖，圖蟲創(chuàng)意